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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esoftime时间的灰烬
第五章蛰虫咸伏
夕阳被地平线一分为二。一半沉入大海，染红了整片汪洋，另一半把荒原上两个驰骋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雨后泥泞的道路对行人来说一定是种烦恼，对追踪的人来说却截然不同，尤其是像柯万这种荒野猎人。
泥泞中一行马蹄印笔直伸向北方的天边。中途虽穿过湍急溪流和青葱草地，依然难不倒这位首席游骑兵。
柯万的坐骑名叫黑风，正值壮年，就算放到北方部族的马群里也是万里挑一。它已风驰电掣般载着柯万在荒原上追了三个时辰，其中一个时辰在吃草休息。照这样的速度不停跑下去，就算是黑风也吃不消。
小乙挑了马槽里最不起眼的一匹栗色白额马，看牙口是匹老马，又干又瘦，性子野，脾气犟，不爱听人使唤。没有游骑兵愿意选它当自己的战马，于是它就成了老张平时往黑城堡拉货运菜的角色。小乙听老张说起过这匹马，它是除了黑风以外最好的。虽然它的速度不如黑风，一直落在后面，可是它总能咬紧一段距离慢慢越缩越短。
此刻他们正隐蔽在一处灌木丛边缘。马在吃草，人在休息。
“为什么我们要追一个时辰休息半个时辰？”小乙喝了一大口水，擦干嘴角问。
“像这样跑，马只能坚持这么久。人吃肉，马吃草。人的速度不如马，马的耐力不如人。”柯万道。
“可是我们这样下去会不会跟丢吗？”小乙不解。
“跟丢也没关系。”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怎么知道？”小乙的瞳孔渐渐变大。
“马蹄印告诉我的。”柯万平静地说。
“可这马蹄印却没告诉我。”小乙道：“你能教我吗？”
“色目人的马一般都是高头大马，这点我跟你确认过了，从昨天傍晚到我们出发之前，就只有这匹马和黑风到过北门。这匹马的步幅本不该这么小的，说明这个色目人一开始并不着急赶路，后来步幅却忽然变大了，周围没有其他动物出没的痕迹，也没有其他马的蹄印，说明并不是被追赶，而是骑马的人突然着急了。后面开始蹄印边缘溅起来的泥泞也逐渐变多，说明这个时候雨突然大了起来，所以骑马的人才会着急。马的耐力你现在也已清楚，而且从它留下来的粪便来看，这匹马已经病了，或许是太累，或许是淋雨太久，也有可能两种都是。如果是你赶了一夜的路，淋了一夜的雨，你的马又没有多少力气再跑很远，你会怎么做？”柯万道。
“我会找个地方避雨，等雨停了再走。最好是吃点东西，再睡上一觉，让马也休息一下。”小乙瞳孔更大了。
“在马蹄步幅变大的同时，他还调转了马头改道向西北。因为往这个方向赶，会有一家客栈，也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客栈。”柯万道。
“那些部族的蛮人也会开客栈？”
“当然不是蛮人开的。”
“那是什么人会在荒原开客栈？”
“只有色目人。”
“他们在荒原开客栈，不怕被蛮族洗劫吗？”
“不会。”
“为什么？”
“蛮人不敢。”
“为什么？”
“你听说过艾诺利亚王国吗？”
“好像是色目人的王国？”
“对，色目人有个非常强大的王国，强大到任何一个荒原部族都不敢与之对抗，甚至中原三国的任意一个也不能。而且蛮人也是需要贸易的，很多需要的东西他们自己根本做不出来，所以只能依赖跟色目人交换才能得到这些资源。”
“可这些客栈是开在荒原，又不是开在艾诺利亚王国。”
“不，只要踏进这些客栈，就等于踏进艾诺利亚王国的国土。色目人并不信任蛮人，所以作为贸易的前提，每个部族的族长都需要把一个年满十八岁的儿子派去艾诺利亚王国当质子。最初也有一两家客栈出现过意外，中断了每个月上交给王国的税赋，恐怖的是哪怕客栈被烧成灰烬，灰烬被风吹散，他们还是能很快知道是哪个部族干的。结果就是他们把质子切碎了装在盒子里给那个部族的族长送去，换一个新的质子，还顺便让部族赔偿了王国的损失，从此以后，客栈里不准见血就是荒原上所有人需要遵守的不成文规定。”
“只要进了那个客栈，就等于安全了吗？”
“至少不需要再担心蛮人。”
“那你知道那个客栈在哪儿吗？”
“知道。”
“在哪儿？”
柯万抬起手，指向遥远的西北方的一处黑点：“就在那里。”
小丘已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那我们还等什么？万一那个色目人休息好了离开了怎么办？”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他只有一匹马，而且是匹病马。”
“我不想回去了。”小乙道。
“为什么？”这次轮到柯万问。
“因为我一直想做一个像你那样的游骑兵！我每次站在城墙上，看着你们远去的背影，心都会跟着你们飘走，每次看到你们安全归来，我都会特别激动。虽然我原本就很敬仰你，但今天我才知道为什么你是首席游骑兵了！”小乙激动地说。
“可我还是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离我而去却无能为力。”柯万眼中有光闪过。
“以前司令大人一直说我年纪还小，还不能出长城，我真希望能让他看到我成为游骑兵的那一天，可惜他永远都看不到了……”小乙落泪。
“我也有个问题。”柯万道。
“什么问题？”
“你是如何在傍晚，二十五丈城墙之上，发现来的是个色目人而不是蛮人的？”
“因为他很远的时候就把一个又长又大的东西顶在嘴上大叫，声音传到城墙上居然还能听清。”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他叫的什么？”
“我听不懂。”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色目人？”
“没有蛮人会说色目语。我也不会。”小乙道。
“对。我也不会。连孙老都只懂一点。”柯万道。
“但是我会荒原十二个部族的土语。”小乙道。
柯万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站起身来道：“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听不懂色目语，如何知道他是大人旧时的街坊？”
“因为后来我到城外跟他面对面的时候，他居然会讲我们的话，而且讲得还不错。”
“我们走吧！”柯万道。
“嗯！等抓到那个色目人，我们给大人报仇！”小乙咬咬牙。
“那个色目人可能跟大人的死没有关系。”柯万语调哀伤。
“为什么？可……我们追了他那么久。”
“蹄印虽然在雨变大以后更深了，可始终还是一个人的重量。大人不在他的马上。”柯万道：“而且绝不会有人能从我和星丸眼皮底下把人偷走。”
“这……”小乙的一腔热血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竟一时语塞。
“不管怎么样，先追上去看看，那封奇怪的信到底是谁写给大人的，里面又说了些什么内容……”柯万起身，准备上马。
“大人……你有没有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小乙道。
“这一路上静的可怕，一个活人的影子都没看到。那些蛮族简直像从荒原上蒸发了。”柯万道。
“难道蛮人都躲起来了？他们冬天也会在洞里睡觉吗？就像虫子那样？”小乙道。
“不，就算是躲起来了，也不是在躲冬天。”
“那是在躲什么？”
“上帝之鞭……”
他们终于起身上马，朝着黑点继续前行。
日沉大海，夜幕降临。繁星在天，原野寂静。黑点处早已点起一盏灯，一灯如豆。柯万下马。小乙也下马。
“最后一里，牵马步行，这是客栈的规矩。”柯万道。
“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
话音未落。就在此刻！
“嗖”的一声，利箭破空之声刺耳！箭头闪着寒光以罕见的速度直奔柯万大腿。
这是绝不会失手的一箭。
小乙惊声尖叫：“大人！”
星丸一行四人终于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投宿到一家店中。
“你们吃点东西赶快睡觉，明日一早启程！我们的盘缠有些紧张，两人睡一间。老张，你跟我一间。”说罢星丸便由小二领路去了房间。
“好。”老张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上抽着他的烟袋，焦童和赵海坐在左右两侧，三个人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桌上只有三碗面，一个冷菜，一壶酒。
“唉！”焦童叹了口气：“我吃不下去。”
“我……我也吃不下。”赵海确实没胃口，但他的肚子却咕噜叫了一声。
“吃不下也要吃。没有力气明天怎么赶路。柯万大人一定会查清真相。我们先完成自己的任务。回去给大人报仇！”老张道。
“出了城门，一路上星丸大人几乎一句话都没说，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反而柯万大人今天话却很多。”赵海道。
“他们三兄弟同一年加入长城守卫，情同手足。你不知道，原本星丸大人的武器是佩刀“虎啸”，柯万大人的武器是佩剑是“龙吟”，司令大人根据他们的性格让他们互换了武器，他们克服了自己的弱点才有了今天的成就。现在这二人正在承受断足之痛。这种时候，人总是跟平时不一样的。”焦童道。
“唉，难怪。”赵海道：“哎？为什么他们的武器叫这个名字？”
“因为星丸大人属虎，柯丸大人属龙。”焦童道。
“赶紧吃完睡吧，不早了。”老张打断二人：“小海子，看看黄历，明天出门心里有个数。”
大家都知道赵海不管到哪里，都随身带着一本黄历，并且严格按照上面的指示行动。
“好。”赵海从包袱里拿出黄历，却发现日期还停留在昨天的一页：“该死，早上居然忘记看，难怪今天差点被冤枉！”
于是赵海的胖手撕掉了初六的那一页。
黄历上新的一页赫然写着：
初七日，霜降，有血光。宜沐浴，忌出行，冲龙煞北。
老张瞬间站了起来。赵海手中的黄历掉到了地上。
“糟了……”
（冲龙煞北：属龙的不宜往北去，大忌。）
没用的阿云
